微末来到距离床榻三步远的地方站定,冷眼看着脸色惨白的孟令仪不语。
孟令仪已在弥留之际,睁眼时眼前模糊一片。
迷蒙中,一抹素白色的身影直挺挺立在眼前,她不用看清楚,也知道是宸妃。
“你…是来看我咽气的?”
孟令仪的声音轻得像要飘散的柳絮。
微末冷眼看着她被烛火映照的侧脸,“本宫只是来看看你。”
“有什么可看……”孟令仪低笑一声,枯发垂在脸侧,“看我这将死之人...如何对你摇尾乞怜吗?”
微末垂眸,示意周济安退下。
老太医不假思索地立刻躬身退出。
等到殿门合上的刹那,她才淡淡道,“没想到,你祖父才走,你便紧跟着要去了。”
“什么?!”孟令仪猛地撑起身子,“祖父他...什么时候……咳咳……”
话未说完,一口黑血就喷溅在软枕上,染得暗红绣纹愈发狰狞。
微末退后半步避开血沫,语气平静得听不出喜怒,“才到流放地没几个时辰就咽气了。”
她理了理袖口,“周太医没告诉你?也是,你这些日子一直都浑浑噩噩的。”
孟令仪突然发出野兽般的低嚎,十指抓得床板吱呀作响,“是我..都是我太贪心…...”
她开始疯狂后悔起来,若不去争宠,至少孟家还在。若不去争宠,祖父至少还能做他的阁老,所有人都能好好活着。
她疯狂捶打自己的胸口,想起在文德殿时断断续续的记忆,若那个时候她能清醒过来,祖父是不是就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?
微末径自拖了把积灰的圈椅坐下,冷眼看着孟令仪哭得撕心裂肺。
可惜,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如果。
“为什么!”孟令仪突然扑到床沿边,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,“你要害我尽管来!为何要牵连整个孟府!”
“我一个人的命还不够吗?!”
她目眦欲裂地疯狂嘶吼,“你…你这毒妇!就像当年柳府那样,只是因为柳如萱送给你一盒能引发敏症的玉露,你就牵连无辜,屠尽柳家满门对不对?!”
柳家满门吗?
微末的确有心了结柳如萱,但柳家覆灭,却是赵晏的意思。
她将手搭在椅背上,不动声色地说道,“柳家私吞赈灾粮,致使三县百姓易子而食,柳斯死有余辜。”
“至于孟家...”
她缓缓起身,来到床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奄奄一息的孟令仪,声音冷得像淬了冰,
“你以为你自幼锦衣玉食的金银是哪来的?孟道清的月俸不过区区五十两,本宫要是没记错,你及笄礼上那件孔雀金丝披风就值几千两吧?”
她缓步绕着床榻走动,绣鞋踩在陈旧的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,“你当自己无辜,当孟家无辜,可知道这些年你吃的每一口山珍海味,穿的每一匹绫罗绸缎,都沾着灾民的血肉?”
孟令仪大口喘息着,手指死死揪住被褥,指节泛白。
“你又知不知道孟府抄家时,抄出了多少金银?”
微末突然停下脚步,俯身逼近,“足足有三百八十万两。”她冷笑一声,“够十万户寻常百姓五年的吃穿用度。”
“现在,你还觉得孟道清无辜?”
孟令仪像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,整个人瘫软着往后倒去。
她的胸口剧烈起伏,呼吸声如同破旧的风箱,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尽,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。